我从小在长老会长大,那时我们总用红色封面的《三一圣诗》(Trinity hymnal)唱诗。偶尔气氛热烈时,也会破例拿出浅蓝色的《活泼赞美》(Living Praise)。诗班只有一架钢琴和一位八十多岁的长笛手,这位老先生常常在乐句间隙冒出几个跑调的颤音,有时候连曲子都没跟上。每次主领人报出赞美诗编号,我第一件事就是翻到那页数歌词段落。要是超过五段,我立刻蔫了;但如果只选唱1、3、5段,又像捡了便宜似的开心起来。我和姐妹们渐渐学会了分声部合唱:我们最爱小调悲歌(比如《耶稣慈爱大哉深哉》),也会对着那些文绉绉的词句偷笑(“我在雨中踪迹彩虹”这种 [1]),听到哀戚的调子时(比如唱到“暮色沉沉眼看黑夜渐临近,将笼罩你我” [2]),总忍不住跟着叹气。
父亲五十岁去世时,在他奉献了一生的教会里,我们为他唱起他最爱的《我心灵得安宁》。葬礼结束后,亲友们围坐在厨房餐桌旁,含着眼泪一首接一首地唱他生前爱的诗篇。
小时候总觉得赞美诗又长又怪(比如“污秽进到活水旁”[3]这种词),如今却品出了其中深意。这些古老旋律成了我一生的慰藉,有时唱到动情处,哪怕曲子再俗、演奏再糟,也会哽咽得发不出声音。这不单是怀旧——就像人上了年纪突然爱吃水果蛋糕、爱穿松紧腰裤子那样简单——而是终于懂了我们在唱什么:那是关于救赎的故事,关于创造主和祂所造世界的恩典与美好,关于救主永不改变的大爱。当我在岁月里品尝衰老,在罪中挣扎,对这个世界疲惫不堪、向往那更美的天家时,这些诗句便有了全新的分量。
几个月前翻阅一本关于卫斯理两兄弟(John and Charles Wesley)的传记时,我惊讶地发现弟弟查尔斯竟创作了超过九千首赞美诗与宗教诗歌。这对循道宗先驱共同编纂了一系列教会诗本,在序言里,约翰如此写道:“这本诗集足以囊括我们神圣信仰的所有重要真理......既阐明真道,又以圣经与理性佐证。”我深爱着这样的创作初衷——他们要用浸润着圣经经文的诗歌传递深邃神学思想,让咏唱者的心灵在真理中合一。如今每当我翻开歌本,总能遇见关于归信、成长、死亡与永恒盼望的篇章,字里行间满溢着对十字架与空坟墓的欢庆。
这些真理的旋律伴我穿越人生四季。福音信息可以有千万种表达方式,而赞美诗赋予我诗意的话语——不论是哀伤的叹息、敬虔的崇拜,还是对造物之美的惊叹。且让我略举几例:
虽然我常会在洗澡时高歌、在街区散步时轻哼,但我发现赞美诗最美的时刻,永远是众人同声颂唱之时。当一群同信福音的人齐声开口,保罗对以弗所人的劝勉就活现出来:“当用诗章、颂词、灵歌彼此对说”(弗 5:19)。颂赞不限于主日礼拜的教会:保罗和西拉曾在午夜牢房中唱诗;而我可以在车里与孩子们同唱,在拥挤的会议中心与数千姊妹齐颂,或在家中与友人为休假的宣教士献上安慰之声。
几年前,母亲卧病在床时,我和姊妹们含着泪为她唱诗。唱到那些直面死亡的篇章(“人一生如花草,枯萎瞬息间”[4]),病房里的空气都变得凝重。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,我们围在床前歌唱复活的盼望。那一刻我们心碎欲裂,却也无比真实地感受到神的同在——仿佛看见母亲在歌声中缓缓步入祂的怀抱。
这些穿越岁月的旋律,将圣经真理一遍遍刻进我心底。它们让我仰望天堂,敬拜真神,也让我与历代圣徒相连——那些在数百年前书写、传唱同样真理的弟兄姊妹。终有一天,我们将加入那荣美的天家诗班,在荣耀上帝面前屈膝同颂。啊,那将是何等欢欣的日子!
* * * * *
[1] 乔治·马德胜(George Matheson),《神爱永恒决不我弃》("O Love that Will Not Let Me Go",1882 年)
[2] 威尔·L·汤普森(Will L. Thompson),《主慈声呼唤》("Softly and Tenderly Jesus Is Calling",1880 年)
[3] 奥古斯特·托普雷迪(August Toplady),《万古磐石》("Rock of Ages",1776 年)
[4] 沃尔特·查默斯·史密斯(Walter Chalmers Smith),《独一真神》("Immortal, invisible, God only wise",1867 年)
译:MV;校:JFX。原文刊载于澳大利亚福音联盟网站:Sing Me the Old, Old Story.